精选散文 |其实,一辈子很短

发布日期:2025-06-23 23:00    点击次数:7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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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字:尘埃

来源:散文精选大全(ID: aishangsanwenba)

人生就像一杯茶,不会苦一辈子,但总会苦一阵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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汽车碾过连霍高速的沥青路面时,窗外的麦田正泛着将熟未熟的光。副驾上的老周突然说:'去年这时候,他还给我们送过新麦蒸的槐花麦饭。'方向盘在我手里微微一颤,导航显示距离铜川东出口还有37公里。后视镜里,急救箱的红十字标志格外刺眼——这是上次去医院看他后,我特意备在车里的,仿佛这样就能对抗某种无常。

村庄的土墙上,'新型农村合作医疗'的标语已经褪色。推开那扇贴着残破福字的院门,晾衣绳上挂着件蓝条纹病号服,在五月的风里空荡荡地晃着。他妻子转身时带倒的搪瓷缸在水泥地上滚出很远,惊飞了啄食的麻雀。这场景让我想起西走廊里那只断线的气球,当时我们都说这是好兆头——谁曾想升空的竟是生命本身。

炕桌上未拆封的止痛针剂排成诡异的方阵,与窗台上那盆蔫头耷脑的绿萝形成残酷对照。他穿着簇新的藏蓝西装,像要去参加某个重要会议,只是领带结打得有些歪——这个总笑我系领带像红领巾的家伙,终于也马虎了一回。他女儿用彩笔在父亲手背画手表时,我突然看清自己腕间的百达翡丽,秒针正冷酷地蚕食着所有人共同拥有的时间货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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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父亲接过装着钱的信封,枯枝般的手指在'营养费'三个字上反复摩挲。老人身上散发着陈年麦垛与新鲜消毒水混合的气味,让我想起所有关于传承的隐喻。院角的石磨盘上,不知谁放了束带着露水的野蔷薇,粉白花瓣落在磨眼里,像被岁月碾碎的承诺。

返程时老周突然摇下车窗,将整包芙蓉王扔进灌溉渠。后视镜里,那个总给我们跑腿买烟的身影正在夕阳中溶解。车载电台不合时宜地播放着《明天会更好》,我们同时伸手关掉,却关不掉脑海里自动播放的往事:他女儿在我家书桌前踮脚够橡皮的模样,他妻子在鱼塘边帮我们穿饵时小指微翘的弧度......

夜半接到噩耗时,我正在给女儿批改作文。铅笔在'我的理想'字迹上洇开蓝墨,恰似命运在人生规划书上恶意涂改。手机屏保突然弹出那年钓鱼的合影,他举着草鱼的笑容永远定格在32岁。阳台上晾着的校服随风摆动,我突然分不清那窸窣声是布料摩擦,还是光阴经过的足音。

葬礼上,司仪将'享年'念成'享寿'的失误引发轻微骚动。我望着水晶棺里经过殡仪师修饰的面容,想起《西藏生死书》里'中阴身'的说法——或许他的灵魂正困惑于亲友们为何对着具皮囊哭泣。火化炉门关闭的瞬间,他女儿突然问我:'叔叔,爸爸的手机号会变成空号吗?'这个天问让在场所有成年人都摸出了自己的手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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整理遗物时发现他抽屉里的戒烟计划表,截止日期赫然写着'活到退休'。这个总抢着买单的傻瓜,最终连生命都提前买了单。返程高铁上,窗外忽明忽暗的隧道光影中,我数清了钱包里全家福的折痕——共七道,正好是他女儿现在的年龄。

如今每次路过康复路批发市场,总会多看两眼卖麻将桌的店铺。那些塑料牌碰撞的声响里,永远少了个会故意点炮的傻瓜。但生命或许本就是场四人麻将——总有人提前离席,而游戏还要继续。他妻子最近开了间小小的早餐铺,蒸笼掀开时的白雾里,我常错觉看见某个熟悉的身影在帮忙揉面。

女儿作文结尾写道:'虽然宇宙很大很大,但爱会把分开的人像星星一样连起来。'这让我突然明白,生命的计量单位从来不是时间长短,而是那些让心脏皱缩又舒展的瞬间。就像此刻晚风穿过新麦的沙沙声,既是他留在世间的叹息,也是岁月给生者的温柔提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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